标题:
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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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秋迟
时间:
2006-10-8 19:16
标题:
矜持
雨越下越大了,秋迟把防水外衣又紧了紧,但是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叼在嘴角的烟早已被雨水给湿透了,他也毫不在意,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心思抽烟的,把烟叼在嘴里很大程度上只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一种习惯罢了。
墓碑前的新土被雨水冲得坑坑洼洼的,泥浆顺着一些断草叶四处流淌着。然而墓碑却被雨水洗刷得更加干净了,连打磨后附着在碑身上的石粉也被冲走混进泥浆里面去了;在暗黑的天幕下,父亲的黑白照片显得更加肃穆了。
他久久地伫立在墓碑前的水泥空地上,凝视着父亲的遗像。与其说他是在因为父亲的死而感到悲伤,不如说他是在为父亲死了没有感到悲伤而悲伤。他木然地回忆着以前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父亲自然不是一个完美的父亲,但却也不是一个会让他恨到不为他的死而悲伤的父亲。父亲临死的时候颤抖着拉着他的手,他却没有能说出一句像样的话来;而一旁,母亲和妹妹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儿。是自己太……无情了吗?他甚至是想说冷血的。
手机响了,屏幕的亮光即使隔着衣服在雨中看来也很明显。他将手伸进口袋里,把电话挂掉了。这种时候,是没有人会给他打电话的,只不过是妹妹和母亲在山下等得有些担心了,拨了电话提醒他快点下去。
他轻轻跺了跺有些发麻的双脚。地上的泥浆有几点溅到了墓碑的底座上。他便蹲下身子,用指尖把泥点抹去,这才满意地笑了笑,站起身来。
墓地里多的就是墓碑,一直从山顶倾泻到山脚下的谷地里。秋迟一面走着,一面担心这块土地是否真能够承载那么多的过去。
低着头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求吃刚好看见夏家的一群人也正从对面的台阶上走下来。几个关系较近的亲戚簇拥着夏妈妈走在中间;夏至和一个男人走在队伍的前面。男人很高也很帅,穿着黑色的西服,系着黑色的领带,锃亮的黑色皮鞋丝毫没有被墓地的泥浆弄脏。他右手殷勤地帮夏至撑着伞,左手也暧昧地搂着夏至的腰身。
夏至看见了秋迟,下意识地想要挣脱男人的左手,但是男人以为她是觉得冷,就把她抱得更紧了,而夏至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秋迟的左脚在台阶上停顿了一下,但还是很快走下了台阶,远远地朝着夏家的队伍微微地鞠了一躬,像是对夏至,又像是对夏妈妈,然后就迈开大步,抢在队伍前面走了。
“你的这位朋友是日本人吗?”男人好奇地问夏至。
秋迟听见了男人的问话,但他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见夏至狠狠地摇了摇头。至于为什么要鞠躬,他自己也不明白,也许是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好,甚至是装作没看见或者不认识的样子走过去也不太好,所以才会不由自主地像日本人那样鞠了一躬吧。
“哥,在这边”秋叶对着刚进门的秋迟招了招手,便向墙角一个靠窗的四人座位走过去——母亲早已经坐在那里了。
“我已经点好菜了。”母亲指了指菜单,对秋迟说,“你看看还要些什么。”
“不用了,我也没什么胃口。”秋迟选了一个面对着窗户的座位坐下,无聊地翻看着菜谱,偶尔抬头看一看窗外雨中那尊还没有完工的飞天石雕。
“秋妈妈,叶子,”夏至和那男人一同走过来站在秋迟背后,“我妈妈让我来请你们过去一起吃饭。”
“不了吧。”秋妈妈把和夏至一起的男人打量了一番,然后陪着笑回答,“我们已经点过菜了。”
夏至客套地问候了几句,也就不说什么,回自己桌上去了。
“哥,”秋叶拉了拉秋迟的袖子,贴到他耳边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啊?”
“我是问那个男的是谁?”秋叶见夏至走远了,这才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是声音仍然很小很小。
“不认识,以前没有见过。”秋迟故作镇静地回头看了看,男人正忙碌地张罗着,俨然夏家主人的模样,“看样子是你夏至姐姐的男朋友吧。”
“怎么说得你跟没事人似的?”叶子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那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听说如果不是咱爸出事,不是你和夏姐姐正好今天把你们的事情给夏爸爸、夏妈妈说嘛?”
“没那么回事!”秋迟把头扭向一边,“夏至对我来说,就像你一样,她能……”
“迟儿,虽然现在说这个事情有点不好。”母亲打断了秋迟的话,“如果有什么误会的话,还是和她说清楚比较好,毕竟……”
“妈,我真的没什么。”三个人都不再说话,窗外哗啦啦的雨声显得特别刺耳。秋迟望着雾蒙蒙的公墓山,寻找着父亲的墓碑,不一会儿,视线就开始模糊了……
“那一年,好像也一样下着雨吧。”夏至这么说的时候,也仍然穿着当年那件黑色的连衣裙,但也许是因为心理作用的缘故,看起来已经显得有些旧了。
“是啊,我因为着了凉,回去之后感冒了一个星期呢。”秋迟抽出一支烟来,抬头问夏至,“不介意吧?”
“不介意。”
“算了。”秋迟想了想,又看了看夏至,便把烟放到桌上,“还是不抽了吧。”
窗外的雨远没有几年前的那场大,雨滴落在地面上,几乎没有一点声音。秋迟仍旧坐在当年那个正对着窗户的座位上,夏至就坐在当年空着的那个座位上。
“叶子还好吧?”夏至弄了弄额前一缕来时被雨水濡湿的头发,“她该有二十五了吧?”
“下个月就二十五了。成天还是老样子,缠着妈妈说不嫁。”秋迟还是习惯性地把没有点燃的烟叼在嘴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妈走的那天,她哭了很久——也许以后她会考虑一下结婚的事情吧。”
“那你呢?”夏至大概是想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吧,又转而谈起秋迟,“孩子上几年级了?”
“我,我还没有结婚呢。”秋迟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你一直都没有结婚吗?”夏至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是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现在不是挺流行吗?”
“哦,”夏至低垂着脑袋,像是要把桌面撞破,许久才又重新抬起头来,说,“对不起。”
“什么?”秋迟注视着窗外的飞天石雕,没有听清楚夏至说的话,或许他是听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我说,对不起!”夏至失声地哭道,“那年我爸爸病危的时候,想看看我的男朋友。想找你出来,你又说有事出不来。我妈妈找人给我介绍了一个朋友家的儿子,给我爸爸看了,他觉得很满意……那天在墓地,看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
“那次啊?我爸爸也病危住院……”秋迟自言自语着——说了什么夏至一点也没有听到,或许,他压根儿就不想让她知道吧——嘴角没有点燃的烟一上一下晃动着。
“对不起……”夏至仍然一个劲地道歉,幸好大厅里没有什么人,而服务生也好像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了。
“我说,”秋迟舔了舔过滤嘴,故意提高嗓门对她说,“我结婚并不是因为你。老实说,长久以来,我一直就没有喜欢过你——也许有的时候让你误会了,但是我一直都只把你当叶子一样的妹妹看……”
“是吗?”
秋迟生硬地点了点头。
夏至的手机冷不防响了起来,她简单地回答了几句就把电话挂断了:“不好意思,我老公来接我了。”
秋迟傻笑着点点头:“我还要再坐一会儿,你先走吧。再见!”
“再见。”看她的背影,似乎再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隔着潮湿的窗户,秋迟看着夏至走出公墓大门,上了一辆轿车。他躺在靠背上呆呆地坐了很久,这才缓缓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来。他想要把嘴上叼着的烟点燃来着,可是打火机好像坏掉了,怎么弄也打不出火来。这时,一个服务生走过来,掏出自己的打火机殷勤地替他把烟点上,就回头走开了。他躺在靠背上,呆呆地望着眼前跳动的火星,一动也不动,就在火星快要熄灭的时候,他忽然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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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秋迟 于 2006-10-8 19:18 编辑
]
作者:
lp
时间:
2006-10-9 21:06
支持楼主的原创作品。
作者:
秋迟
时间:
2006-10-11 14:36
谢谢
这其实是我一年以前的文章
因为原稿遗失了
所以最近又重写了一次
作者:
风
时间:
2006-10-14 14:43
不错,秋迟兄!
只是有点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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