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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风档雨走人生

自离开家乡老屋的那年,我被房子的困扰一直是有增无减,既使是现在几经周折住上了顶层六楼且位居城市边缘的三室一厅砖混楼房。总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常言说,安居才能乐业,而我看着大多数人悠哉游哉进出于单元的拐角处,对自己的家,自己的房子还是那么陌生,就像当年父母给我包办的婚姻一样,磨磨蹭蹭、遮遮掩掩亲近不起来。

    刚调进城的那一年,我先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凑合了几夜,托一个师范时的同学在南城跟的一户菜农家里租了一处小屋,是主人堆砌杂物的房子,只有一眼半开报纸大的窗户,光线极暗,房顶紧靠着一颗大槐树,常年不见阳光,因而也很潮湿。草草收拾了一番,只是将里面的东西搬了出来,没有粉刷,没有裱糊,借了一片床板就住了。我将学校时的一套灶具原封不动地带来了,一个煤油炉,一片小案板,还有一只铝锅、一把菜刀、一双碗筷、一个盛醋的酒瓶子,简单明了,毫无累赘。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妇,还有两个读小学的男孩和女孩,对我这个乡间来的教师,显得格外热情,每到我做饭的时候,就拿一些蔬菜给我。我也抽空给两个孩子辅导一下作业,相处的也融洽。但是每到晚上看书写作困倦时,烦人的老鼠就出动了,在床板下,在纸糊的顶棚上,吱吱、吱吱闹个不停。搅得人无法入睡。并且孤独一人,想起乡下的父母,妻儿,就觉得老家那么宽敞的大院,那么温暖的土炕,那么可口的饭菜,不去享用,蜷伏在这小小的陋室里,到底图了什么呢?特别是每逢阴雨天,下班穿过拥挤的人群,提着机关打的一电壶开水,走到南城跟口,一想进的是别人的家门,心就酸酸的,双腿就显出畏缩不前的样子。一次路遇一个县上的同学来市里,邀请到住处吃饭,一到房子,就把羡慕我调进城的眼光暗淡了下去,言谈中不时流露出我把路走错了的感慨。

    这样将就了近一年,我又搬到机关的集体宿舍挤了半年,眼看孩子就要到上学的年龄了,便向领导软磨硬缠在东三院要了一个单间,不足十平米,但条件好多了,用电,用水,用暖都是机关的。上班又近,一下子仿佛到了天堂,把孩子从乡下接来,虽说拥挤,也觉着心情舒畅多了。尽管做饭时油烟弥漫一屋子,尽管没有地方多放一张桌子可供孩子写作业。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也就出来了。孩子渐渐大了,一家人处在一个床上总有不方便的时候,能有一间宽大的房子住,就成了我朝思慕想的美梦。大约是1997年吧,单位领导到东三院转了一圈,然后在我的房子里坐了坐,看了我的住宿条件,答应想个办法解决我的住房问题。当时国家已停止福利分房的政策了,但也有遗留的问题,因此把我们同时调进机关的三个人拉在一起考虑,可有一天领导叫我谈话,是房子的问题,说最近清理了一些房子,但僧多粥少,不能满足大家的愿望,考虑到我的实际困难,给我落实了一户公房,是分到福利房的一个同事的旧房,因为可以无需交一部分钱就能住,有继承权,无使用权。我明白了领导的意思,觉着把我和其他同志拉开了一个层次看待,但也心存感激,对领导表示了一番谢意。太阳终于照到我的门前了,那时我拼命的工作,为组织对我的关怀和照顾,更是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在等待的过程中,我设想着如何收拾好房子,如何给我做一个漂亮实用的书房,我再不会受油烟味的薰呛了,再也不会半夜醒来跑很远的路去上公厕了。然而,最终的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公房的原主人以种种理由反悔不腾出,单位领导也毫无调解的办法……我没有吵,没有去闹,事情已成定局,我知道所有的争执都会是徒劳的。怀着失落、憋着怨气、窝着不满,我在那个小窝里蜷曲了整整八年,直到我换了工作岗位,单位的同事动员我按揭一套房子,给我讲了一个美国老太太的故事,说年轻的时候负债买了房子,老了临死的时候才还清房债,毫无遗憾,因为一辈子有房子住。说得心动,也觉得不能再迟疑了,你看市面上的房价一天比一天飞涨,堂堂七尺男儿,总要干一件看得见摸得着的事。

    找房买房的过程也是历尽了艰难。先是在解放路黄金地段物色了一套,因为开发商是我的老师,亲自带我选好楼层和单元,并且提出了在价格上优惠的底线,可是算下来,权衡利弊,对照自己的收入和家底,觉着是我承受不了的,只好在犹豫了一段时间后彻底放弃了。接下来在罗峪小区看了已盖起好几年了还没售出的一户顶层典式楼,但上面漏水的面积过大,也只好作罢。最后,在2004年的春节期间,我觉得再不能拖下去了。又托人到坚家河小区瞅准了一户未售出的顶楼,没有漏水的痕迹,结构也好,适合一家人住,立马办手续跑贷款,东拉西凑缴预付款,着眼于最简单的装修标准,材料能欠的就欠、能省的就省,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终于住了进去,而我自己累得像散了架一样,多半年没有缓过气。

    现在生活在自己垒筑的天地,每天的油盐酱醋,每天的水费电费支出,孩子每学期的学杂费,以及那些无从预料到的额外花销,就靠我们夫妻俩人连菜篮子也享受不到的工资,入不敷出,就连每月一还的公积金贷款,有时要托上几个月,催款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更别说外借亲朋四友的钱要等到牛年马月才能还清。在这样的焦虑和不安中我打发着岁月,有时在酣梦中惊醒过来,想起一生的事业追求,一生的风花雪月,都被这套房子套了进去,就再也没有丝毫的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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