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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认识她,是在论坛上看到她写的文字。平凡的文字后面,象有一个人在在挣扎,在哭泣,在呐喊。那里面折射的情绪如天空中低沉厚重的乌云让人压抑地难受,他看完后,常想大吼一声撕破天际,要不就得疯狂。即便是写一件喜乐的事,那喜乐也是浮在面上,象垂死的病人临危时对亲人露出的那一抹安慰的笑容——却让人更辛酸。
他想着,是个怎样的女人,经历了什么,背负着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沉重的悲伤。
有时候,她在一天里发好几张帖子,有时候,好长的时间都不见她上来。她的帖子他都回,有时赞她的文笔,更多的,是在她帖子后面发表一些人生的看法及感悟,希望能帮助她看到阳光积极的一面,从而活得轻松一些。他也给她留过言,加过她QQ,奇怪的是,在QQ聊时,她却没有在文字间的忧伤与绝望,她似乎是很年轻简单的女孩子,可是她文里分明是个饱经沧桑的女人。她的话语是幽默的,他甚至能想象出她调皮的样子。他以为她走出来了,可是她发的文里依然如故。
春节后,他们论坛发起了一次聚会,地点就在他所处的城市。在站台上,他举着牌子接人。她是最后到的。他举着牌子兀自张望,有个女人在他身边站着也好象接人似的左顾右盼,好一会才发觉异样——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了。他看看她,她指指他手里的牌子。
在路上,他打量这个写忧伤文字的女人。她不是太漂亮,脸上一直挂着羞怯的微笑。不是太年轻了,可她的服饰与神情又让人说不出她到底有多大。长长的卷发,垂到腰季,额旁,用彩色小发卡别住了一绺刘海。眼睛是少有的纯真,黑黑的,清亮,象极了婴儿的眼睛,看人时,清澈纯净,向前看时,却又深不见底,里面盛载了雾一样迷惘的东西。
晚上的宴会上,大家言谈甚欢。他注意到,她的热情只在相见的最初如昙花绽放过,和每个人握手言欢以后她就仿佛绽放过的烟花消失在夜空中了。她坐在一个不太亮的角落,有人望向她时,她会露出羞怯友好的笑,无人注意时,她就沉浸在了自己了世界里。他省怕做为东道的他会冷落她,所以端着酒杯走过去坐在她对面。
她非常地不擅言辞。谈话几乎都是他问她答,简短地,几个字。有时候不如何表达了,她就会绞着两只手,眼睛往上转几转,象是在思考用什么词好一些,然后叹口气,摇摇头,无话,望着他羞怯地笑……这时,他才察觉,她常常羞怯地笑,是因为不擅言辞而对对方怀有的一颗愧疚之心。这颗愧疚之心坚持不多久,她就会委曲,再长些,她对谈话的疲倦与不耐便显现了出来,使他觉得他原来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她并不需要谁来陪,寂寞与她就象鱼儿与水,她愿意呆在寂寞的空气中,她跟寂寞是合拍的。
那次聚会的第二天,他们相约爬徂莱山。论坛的人经过一天的接触大部分都有了自己的伴,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她没有,好象也不需要有。除了在山脚热情的寒喧过后,她再也没说过一句话。男同胞并非不想和她搭伴,无论是她还是透过她的文的折射,她都属于让人爱怜的一种,特别是她清澈纯净或者大雾迷漫的眸子让人难忘。只是“她好象有自己的世界,我们进不去。”有人这样说。
他们并没有沿着砌好的石阶路爬山,而是另辟蹊径,走原始的真正需要攀爬的山“路”。
正是寒冬,干枯的灌木野草齐膝,走过去,沙沙作响。有时会有一段相对平坦的路,有时候真的需要“五体投地”的攀登,大家兴致盎然,你拉我拽,其乐融融。她落在了后面,或者需要攀爬时,她故意闪过那些对着她伸过来的援助的手。她先抓住那些突起的岩石或者结实的灌木,用一只脚摸索着可靠的落脚点,再抓住再往上一点的岩石和灌木,再用另一只脚搜寻下一个落脚点。看着他瘦弱的身躯竟有这样惊人的能量,他也放了心。不再频频回顾,不知为什么,他不愿看见她因为抱歉露出的羞怯的笑,那种笑,让他觉得她很委曲。
是在下午时分爬到山顶的。在众人都高呼万岁时,他发现她还没上来。没有惊动大家,他悄悄地退下去,按原路折回。她应该离得不远,因为他最后一次看她也不过半小时的路程。
在冬天干枯的荒草中,发现她黄色的背包,背包扔在一边,却不见人。再走近些环视四周,发现她蹲在枯黄的荒草中啃一只大面包。她发现了他,抬起眼睛朝他看,口中却不停。他才发现她脸色煞白,眼睛象一个饥饿的乞儿看见食物时闪出的那种光芒。他朝她走过去,发现她额头上全是汗,拿着面包的手颤抖着。她看着他说:“我低血糖。”她很快吃完一个面包,却依然不能平静。他解开自己的背包,拿出他的那份面包:“我这有,还要吗?”她点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只大面包。
她吃了两只大面包,他递给她一瓶水,她这才望着他害羞的笑了。看着她笑容,他心中忽然充满了爱怜,想伸出手去刮一下她的鼻子,象对待女儿一样。
聚会结束后,大家散了,依然天南海北。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前还有梦中竟然常常出现她落寞的样子,她清亮亮的眼神,还有她疲倦的表情和羞怯的微笑。
她依然发她的文,他每篇都回。他常上QQ,即使她不在,他也给她留言。留言内容多是关心她的生活。询问她的低血糖又犯了吗?要她好好吃饭,不要象那些傻女人一样,一心想着减肥,因为她已经“人比竹竿瘦”了。
也用手机跟她发过信息。很多时候她是不回的,偶尔回个,也是几个字,透过这几个字,他能看见她有淡淡的不耐烦。他暗骂自己中了邪,为什么要对一个女人这样?可他也中了蛊,明知道这样,心里就是放不下,继续用热心对冷淡。
直到现在,他都对她知之甚少。她是干什么的?以何为生?结婚了吗?当然看她的年龄,是应该成家了的。可是,如果说她结婚了,又还不象。在论坛聚会的三天中,坛子里的人都有和家人联络的,唯她没有家里的电话。还有,结了婚的女人再怎样超凡脱俗,与众不同也不象她那个样。那眼睛里的纯真与大雾一样的迷惘好象都不属于人世,那是属于别一个星球。
他在9年前离了婚,之后也和别的女人同过居,但不知怎么的,这些女人没有一个能进去他的内心,勾起再婚的欲望。直到遇到了她,这个谜一样的女人。也许这9年里,他没有再一次走进婚姻就是为了等她吧,他想。还没有哪个女人让他这样朝思暮想,牵挂不已,并且明明对方流水无情,他还是如落花一样一次次扑入她的旋涡里,期望得到她回眸一顾。
时光显得无限漫长。他觉得他要老了,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个思想就是:怎么让她知道他的心意呢?该不该直接发个短信告诉她呢?可是他又怕这会吓到他,再也不理他,连几个字也看不到了。这样的想法每天都缠绕着他,以至于他都记不清,这种状况持续多久了,还会有多久才能想出答案。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可以把他的爱和感受用容器盛起来放在她面前,他没有机会。
深秋的一天,他却意外接到了她的电话。定睛看了好一会还是不敢相信她竟然会打电话给他。
电话那边的她很虚弱。她说:“有个杂志社的编辑约我谈稿子,可是我不晓得路。刚下火车,也不晓得为什么浑身都疼,脑袋晕晕的,脚也不听使唤了……”他从未听她说过这么多的话,这些话却足以使他手忙脚乱了。他脑子里闪出爬山时她因为低血糖啃吃面包的样子,乞儿一样饥饿的眼睛,那样子真让人心疼。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火车站。她就在出站口,背包就在地上,她坐在上面。还是长长的卷发,刘海用彩色小发卡别住,抬起眼睛看人的时候,天真的样子让人忘记了她的年龄。
他把她搀起来,背起她的包。她的身子是软的,是没有生命力的那种软,只要他一放手,她就会软软地垂下去。她额头火烫,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他半抱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
他学过医,知道她只是发烧而已,没有大碍。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就把她带回了自己家里,他隐隐觉得这是个机会。
她的烧在第二天就退了。他一夜未眠,看着她滴点滴,给她敷额头,她睡不安稳时他得管好她的手臂免得吊瓶弄伤她。是的,她睡得极不安稳,暴躁地象只小兽,挥舞着手臂,两条腿乱蹬,嘴里模糊嚷着他听不懂的句子,象吟咏古老的音符。
他给她弄了一桌子的菜,离婚这9年,他的厨艺到是大有长进了。他一个劲帮她夹菜,自己倒忘了吃了。他说,你太瘦,多吃点,多吃点。昨天他揽着她,厚厚的毛衫里包裹的身躯竟超乎他想象的细弱。纤细的腰身盈手可握,打针时他抓住她的手腕,那手臂更是细得可怜。
他陪她去了杂志社,一直在外面等她出来。她对他说,为了生活,我得给他们写一些网恋啦,婚外情啦,**啦这样的稿子。
他注意到,她说“生活”的时候,加重了语气,不屑与无奈还有憎恨。似乎,为了生活,是件耻辱的事情,因为她妥协了,她连自己也憎恨起来。
他们一路回家去。他稍稍落在她后面,一边走,一边望着她的背影沉思。刚才她说,杂志社就在附近帮她找了一个小房子,这样,她就不担心会迷路了。那么,以她的个性,虽然在同一座城市,再见她依然很难。他已经43岁了,不想再等了,也没时间再等了,这么多年他也只碰到了这一个让他心动的女人,他不能再等了!
他在她收拾背包时抽了一根烟,在她收拾好以后,他把烟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站在了,或者说挡在了她面前。然后,他说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段话,到最后他的嘴都干了。他说的并不流畅,心里满满的情感却不知从何说,怎样说才能完全的表达。他几乎每一句话都用了“真的”这样的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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