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
---摘自鲁迅《墓谒文》
不知道来来去去的风是不是我的影子。
不知道半卷半舒的云是不是我的感情。
活着，一份来自祖辈胡须里的痛苦，一份来自孩童眼里的峻骨。走在月光之上，我就在天堂与地狱的路途中沉思、徘徊、流浪。
一
东方，有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腾。于是，我向着太阳长征。
一双脚走过温柔与热烈的界限，跨过黑与白的断层。心里，把燃烧的天与深沉的地紧紧拥抱，落下一个又一个滚烫的泪吻。
望着风，望着云，守望的麦地还没饱满还没有成熟。
二
一双脚走过温柔与热烈的界限，跨过黑与白的断层。走过了春夏秋冬，走过了酸甜苦辣，总是没有走出鞋的牢笼。然而，在时间之内，我活着。经历了许多悲欢离合，感受了很多唐诗宋词，在平仄的胡同里，活着的泪水在黄土地里砸出一串串沙坑。哭吗？哭走黄昏，哭不走滔滔滚动的汨罗江畔的一个身影。面对到处裸露的冬夜，伸出透明的手，像猫一样，把冻结在沙坑里的泪水掩埋，一如红楼里的葬花，掩埋一个时间之内的我，造成一个个新坟。
星星依然闪烁，冥冥中，我却听到远古的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是的，未知生，焉知死，我的确活着。在春秋的史书上，我分明记得生无所息。也许我就是古希腊神话中终生服苦役的西西弗斯，命中注定要永远地推着巨石上山，当巨石靠近山顶时必然会滚下来，于是重新再推，如此循环不息。
风还在不停的吹来，树枝与草叶将我触醒，季节的柳笛将我驮回黎明。
三、
东方，有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腾。于是，我向着太阳长征。
穿过沼泽，穿过森林，穿过沙漠，这不是雨打芭蕉，这不是荣誉的十字架和物欲的长发。这是一次演绎，一个证明---人生能勾勒出多少种立体的几何图形。时间在身边流淌，看周围，是绿色的夜，饿得裂开一张嘴，渐趋如圆，鲜艳的唇也格外性感。然而，我要活着，尽管很冷，也很饿，但我不会饿得像月亮，乞讨时把碗捧在世人面前，让世人的眼泪一滴滴滴满。为什么？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为什么，让红高粱地里很浓的歌声在我梦痕的边缘认真的生长。
四
在时间之内，任凭都市妖艳的时髦和醉人的流行在为疯狂的信徒点评。我必须滑翔在都市的边缘，只是端着黑色的空杯，姑且饮尽所有的沉默。时间之外，留意于汨罗江上的涛声依旧，留意于谢眺楼上的朝如青丝暮成雪，我会带着微笑，把无计发霉的忧郁放逐在朝圣者的视线之外。一双脚，有感觉的走着，于是，浣花的茅屋与金陵的红楼离我很近，我离自己很远。我把自己丢了。
五
东方，有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腾。于是，我向着太阳长征。
一双脚走过温柔与热烈的界限，跨过黑与白的断层。在鲜血即将流尽的时候，我突然像柏拉图一样，从感觉世界的洞穴里爬出来。于是，我想起了一种鸟。这种鸟命中注定有一天要离开自己的家，离开自己的孩子，命中注定要义无返顾的踏上漫长而又艰辛的苍凉旅途。即使历尽千心万苦，哪怕渴死累死在求索路上，也在所不惜，也无怨无悔。这种鸟叫荆棘鸟。等到了瘦了筋骨、枯了华羽、浑身伤痕累累而终于找到梦中的一棵树后，她就会拼却最后的仅存的一丝力气，犹如离弦的弓箭飞扑上去，把自己的身躯钉穿在那棵树的荆刺上，然后挣扎着如杜鹃一样婉转的悲鸣，如謦如筝如瑶琴，如泣如诉。荆棘鸟的鲜血一串串滴落，染红了坚硬的棘刺，染红了灰色的树干。这种树叫荆棘树，据说被荆棘鸟的鲜血濡染过的荆棘树将会爆开满枝灿烂而美艳的花朵，然后便幸福地死去。
六

在没有史记的众语喧哗的时代，我知道我不是那只鸟，也不是那棵树。当从那棵树上飘落下来最后一片枯叶，在西风残照中孤零零地漫无目的的狂舞，我知道我可能就是那枚枯叶，我看到了希望。希望是什么？ “希望如同妓女，当你得到她时，她就将你抛弃。” 一位哲人如是说。难道我已得到了我所希望的？一个豆大的活着的泪水在黄土地里砸出一串串沙坑。哭吗？哭走黄昏，哭不走滔滔滚动的汨罗江畔的一个身影。面对到处裸露的冬夜，伸出透明的手，像猫一样，把冻结在沙坑里的泪水掩埋，掩埋一个时间内的我，连同一个时间外的我，造成个新坟。这个坟隆起久积的心痛与欢乐，久积的孤独与化合，久积的迷惘与禅悟。这个坟里，安息着我衣服之内藏着的勇士、儒士以及乞丐。
然而，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是的，未知生，焉知死，我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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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风中的承诺于 2007-1-1 23:4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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